小剧场
“莫凕兄,你有没有觉得哪一次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我想想……哦,对了。两年前,我在我爸生日的时候给我爸送了一双鞋子。”
“怎么送了双鞋子就要死了?你送的鞋子里是藏了钉子吗?”
“不……”莫凕顿了顿,凝视着叶南眠,神情恍惚:
“我送的是一双内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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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南眠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珠略显干涩。叶南眠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轻松过,仿佛他下一秒就可以将地心引力远远地甩在身后,轻飘飘的飞起来。
他侧过头。站在床边举着嗅盐瓶的莫凕被叶南眠诈尸般的苏醒方式吓得后退几步。
“失眠兄……?”莫凕试探性的轻声道。
叶南眠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医务室里的洗手间,一头撞开门。他的嘴唇不住的哆嗦着。叶南眠深深的折下腰,闭上双眼。
“呕——”
他痛苦的弯下腰,止不住的干呕。直到觉得连自己的内脏都被吐得一干二净,叶南眠才摇摇晃晃的走到洗漱台前,掬了捧清水漱口。
门外的莫凕并没有贸然闯进去。他默默地将手中的嗅盐放回原位,抬头,医务室值班老师正不耐烦地盯着他。
“这届新生可真能折腾的。”对方烦躁的来回摆弄着桌面上装满花花绿绿液体的试剂瓶。莫凕垂下脑袋,讪笑道:
“麻烦您了。”
值班老师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莫凕,转过身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卫生间里哗哗的水流声停止,脸色苍白如纸的叶南眠抓着门框走出。本就瘦削的形体佝偻几分,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一样。
“失眠兄,你还好吧?”莫凕一把扶住叶南眠。
叶南眠摆摆手:“除了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莫凕闻言,嘴角一抽:“你还有心情说这话,我觉得你少说还有几十年光景好活。”
“承你吉言。我会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并争取参加你的葬礼的。”叶南眠有气无力道。
“别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狗屎你就开饭好吗?”莫凕骂道,扯着叶南眠出了医务室。
叶南眠很轻,尽管他比自己要高,可抓着他的胳膊感觉并不比抓着一张纸板吃力多少。
莫凕不由得偏了下头,身旁友人的肤色在黑发的映衬下更是显出幽灵般的苍白,他修长的躯干裹在那件长及膝盖的黑色大衣中,让他整个人更加单薄。
叶南眠在课上突然发病昏倒,本就因为他的风系能力而乱作一团的班级更像是炸开的马蜂窝一样。好在俞柳仁从师多年,很快便震住了场子,让其他同学先自行回家。
莫凕因为穆白还没来,便留在班里照看叶南眠。他只知道俞柳仁出去给叶南眠的家人打了通电话,并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回来后便和自己一起把叶南眠送到医务室。
俞柳仁留下他照看叶南眠,也说明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病症,叶南眠的家人甚至连来都没有来。
更让莫凕好奇的是叶南眠本人对于魔法的态度,似乎与他觉醒完之后就昏倒在地有一定的关联。
莫凕不由得窥视着叶南眠平静的黑眸。
那双眸子像极了凝固的黑铁,比无星的夜晚更加深沉。他没在这双眸子里看见过哪怕是丝毫的波澜。
叶南眠在课上的表现实在是太令人震惊,那时候他的身姿简直宛若君临暴风中心的君王。甚至在他把叶南眠送到医务室的时候,还有很多没有走完的女同学主动帮忙。更有甚者直接大大方方的向莫凕要叶南眠的联系方式。
比起纯粹的花瓶,这个世界的女性果然还是喜欢长得过得去的同时又实力强大的法师。
“你难不成对魔法过敏?”莫凕随口道。
“也许吧……”叶南眠说得很含糊:“话说回来,莫凕兄。我可不记得我是在这里昏倒的。”
“我把你带过来的。”
叶南眠一愣:“离我昏过去过了多长时间?”
“唔。”莫凕摸出了自己的二手手机:“两个半小时。”
叶南眠瞥了一眼莫凕手中的二手手机。手机上面吊着一颗做工拙劣的蓝色玻璃珠,在屏幕的边缘更是爬满蛛网一样的裂痕。
“这么一说,我昏迷了两个半小时。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叶南眠重新将目光移到莫凕脸上。
“呃……你要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莫凕兄,大家都是男人。该发生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请对我负责。”
“……你信不信开学第一天我就让你上学校网站的头条?”莫凕眉头狠狠一跳,一把抓住叶南眠的肩膀,指关节被他捏的嘎嘎作响。
“什么标题?”叶南眠波澜不惊,根本感觉不到痛觉一样。
“我想应该是‘震惊,飞鸟市状元意图谋杀同班某叶姓同学,这究竟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陨灭?’。”
“我觉得学校网站是不会让这种涉及暴力的低俗新闻登上头条的。”叶南眠不动声色的把手缩了回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双手插在裤兜内。
莫凕就与他一前一后的走着。手机的消息弹窗突然亮了起来,莫凕看了一眼后抬头冲着叶南眠的背影喊道:
“失眠兄,俞老师叫你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叶南眠顿住脚步,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留给莫凕一句轻飘飘的话:
“想都别想。”
莫凕听见叶南眠的答复蹙起眉头,可他并没有去管别人家家务事的嗜好以及权力。也只好点点头,原原本本的将叶南眠的答复发给了俞柳仁。还未来得及询问叶南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手机便又聒噪的响了起来。看见显示屏上的“舅舅”二字,莫凕无奈的接通了手机:
“喂?”
“大侄子哎,我到你学校门口那条街了。”
莫凕一怔,听见电话那头与预料中略显低沉的声音截然相反的轻佻声线,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舅父……?”
“咋了?有什么问题吗?”
莫凕听着赵满延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到电话另一端的金发男子挑起眉毛的玩味神态。赵满延说话时几乎踩着音符一样的节点,这使得他的声音带上了戏剧式的浮夸意味。也得以让他在满嘴骚话的时候可以技压群雄。
“舅父,你怎么来了?”
“家里停电,热得要死。我和你舅舅去商场蹭了会儿空……咳,去商场逛了会儿——哎,大侄子。你晚饭想吃啥?好不容易停一次电,走走走,舅父带你下馆子去!”
“不了,我在学校里吃过了。”莫凕在叶南眠昏迷的时候就去学校的食堂随便买了点吃的。想起来叶南眠还空着肚子,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舅舅呢?”
“来了啊。不过昨晚上出去鬼混了,留你舅父一个人寂寞守空房。现在给车上睡着呢。”
在莫凕的认知里面,他舅舅从来都是一名生活作息时间像是机械表一样规律的严谨男性,只有偶尔因为兼职写论文时才会稍微熬一会儿夜。要不然就是黑着脸在大晚上出门,从不知道哪个酒吧捞回醉成猫的他爹或舅父抑或是这两个人。听了赵满延的鬼话,莫凕吐槽道:
“你说我舅舅是一名去跟黑教廷斗智斗勇顺便拯救世界的超阶法师,都比你的鬼话可信度更高——”
电话那头突然传出赵满延放肆的笑声,完全没有察觉到笑点的莫凕只觉得背后一寒:
“舅父,你笑什么?”
赵满延拍着大腿,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大侄子唉,那你觉得你舅父要是法师,那会是啥法师?”
“呃……防御法师?”
“卧槽!”赵满延惊了一下,在那一刻,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小子老早就看出了端倪,反而忽悠着他们在演戏:
“你怎么就不觉得你一表人才的舅父会是毁灭系法师?”
“……不像啊。”
“那你说说你舅父哪里像防御法师了?”
莫凕犹豫片刻:
“舅父,你还记不记得咱家上次要被强拆的时候,我爹操着板砖折凳就出去了,边打边骂,神勇如入无人之境。你在一边喊得最凶,但也就是精神上给予我爹支持。”
“……你想说啥?”这下换赵满延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
莫凕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道:
“胯下输出,背后阴人,猥琐老阴逼。是防御法师没错了。”莫凕一顿:
“说不准舅父你还会把元素魔法中最水的光水土三系集齐。”
沉默。
“舅父……?”莫凕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良久,手机里才传出一声恶狠狠的“小混蛋”。赵满延一把挂断了电话,脸色如同刚刚吞了一碗穆白饲养的宝贝虫子。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后平复了一下爆炸的心情,他郁闷的看向远处学校被模糊的淡蓝轮廓。
怎么连这种不觉得自己是法师的人都觉得自己会是防御法师?
这死小孩,也太不可爱了!
莫凕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将手机重新揣回到裤兜里。
“你家人来接你啦?”
叶南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探寻似的望向莫凕的眼睛。莫凕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和叶南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点点头:
“你家住哪儿?顺路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虽说是开学第一天,但这一天实际上也仅是让新生们报个到以及觉醒第一系魔法而已。帝都魔法高中是全寄宿制,只有周五才允许学生回家——想要住校也没有问题。而报到日正好是周五。如果还没有收拾好行李,便可以趁双休日两天收拾完再在下周一带过来。
“我不回家。”
结合叶南眠之前没心没肺的发言,莫凕猜测他多半是那种和家里人相处不大愉快的叛逆期少年。再加上叶南眠自己说是塞钱进来的,能塞钱进帝都魔法学院的分校,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非常富裕——但无论怎样的背景莫凕都觉得这和自己无干。他和叶南眠混在一起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人值得做个朋友。
尽管有些时候真的想要打爆他的狗头。
“哦,你住校?”
“还没正式开学,学校不让住。”叶南眠话锋一转:“莫凕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
“我能去你家住吗?就这两天。”
莫凕看着叶南眠的眼睛,认认真真道:
“我不会跟你睡同一张床的,你死心吧。”
“你不要把人都想得这么龌龊好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不会把人想得这么龌龊。”
“那倒也是。”
听见叶南眠轻描淡写的承认了某一事实,莫凕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
“你怎么就这么干脆而不要脸的承认了啊!”
“人嘛,要懂得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定位。”叶南眠毫不谦虚的耸了下肩:
“你父母不允许带同学在家过夜吗?”
“呃……我父母常年在外地。不过应该也不会介意。而且我的床很小,你要睡的话也只能打地铺。”莫凕终于确定叶南眠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地铺而已,小事情……”叶南眠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莫凕刚刚与赵满延的对话——他足以从莫凕的只言片语中找出一些碎片化的信息:
“那你是和你舅舅一起住咯?而且你还有两个舅舅?”
“我舅舅是我妈妈的表兄弟吧……然后我舅父是我爸的拜把子兄弟。”
“这样子啊……你两个舅舅有没有什么忌讳?”
“我舅父随便了,他人蛮健谈的。不过我舅舅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你别太吵就行。还有就是不要弄脏地板啥的……他对家里的卫生要求蛮高的。”莫凕边说边发了个短信给赵满延,告诉他今晚会有个同学要留宿。又想起来赵满延说过今晚家里停电,便问道:
“失眠兄,你吃不吃点东西?我家那片儿停电了,没得吃。”
“没事,我不吃晚饭。”
“……难怪你瘦得像是被召唤法师长年压榨的次元兽一样。”
“谢谢你哦。”
“……我没有在夸你啊!”
书包被莫凕放在了教室。没了负担,两名少年倒是很快的就到了校门。偌大的校园显得有几分冷寂,跟早上涌动的人流形成强烈的对比,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走在出校的路上。
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莫凕转头,背后却空无一人。耳畔却传来扑哧一声轻笑,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人已偷偷溜到自己身侧:
“莫凕同学?你现在才出来啊——哦,你带叶南眠同学去医务室了。”
莫凕回身,是先前坐在自己身旁的女生。她正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见站在莫凕身边的叶南眠便关切道:
“叶南眠同学还好吧?”
“啊……我——”
“好得不能再好了!”莫凕赶紧抢在叶南眠之前答道,生怕他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出什么糟糕的话语。
“那就好……对了!你们怎么回家?我到西街坐公交车,你们呢?”
“我和叶南眠顺路,家人来接我。不过也在西街那边儿……一起走吧。”
能跟莫凕和叶南眠这两个班上的“风云人物”一起同行,女生自然不会拒绝。学校外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车。走了没多远莫凕就停下脚步,望向马路对面。
“怎么了?莫凕兄。”叶南眠顺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看过去,整个人一愣。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起莫凕注视着的那个俊朗的金发男子。他倚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百无聊赖般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明明隔着一条马路,汽车的喇叭声和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响彻。但随着金发男子的动作,叶南眠仍旧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那金属碰撞时才会有的清脆声响。
叶南眠用胳膊肘捅捅莫凕:“莫凕兄,你好这口?”
莫凕的脸顿时就黑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蹦出来:
“没兴趣!”
“哦,你不好这口兄弟我就放心了。”叶南眠拍拍莫凕的肩,似乎很是欣慰:
“因为我好这口。”
莫凕的脸色跟司夜统治有得一拼。金发男子的目光似乎定格在了这里,他起身,夹住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嘴角似笑非笑似的挑起,半眯着眼睛,眼神很快的锁定在莫凕身旁的女生身上。
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女生小小的低呼一声。马路上飞驰的车辆不时地切断她的视野,可她仍旧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半拍。女生忐忑不安的小声道:
“你们说……那位会不会是高三的学长啊?”
莫凕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赵满延身上这套无袖卫衣确实很容易让人对穿衣者产生一种“叛逆小年轻”的印象。再加上赵满延也很注重养生,每天晚上敷面膜贴黄瓜片就算了,有时间还要给自己搞个全套保养,蒸脸补水去死皮一个不落。
莫凕长叹一声:
“……你不觉得,他对于‘学长’这两个字来说还是显得太老了吗?”
女生一愣,隔着一条马路,对方的容貌她看的并不真切。不过听莫凕这么一说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与他们这群高中生截然不同的气质,便又不是很确定道:
“唔,那就是哪位同学的哥哥?”
“……你开心就好。”
那金发男子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被夹在手中的、几乎快要烧到手指的手制烟被他顺手弹进身旁的垃圾桶中,随后笑眯眯的冲着马路这边招了招手。
马路对面的行人除了莫凕他们以外再无他人驻足。叶南眠看见赵满延的举动倒是一愣,带着几分严肃的神色凑在莫凕耳边,小声道:
“莫凕兄,你说对面那位先生不会也好这口吧?”
“……给我一个不打断你鼻梁骨的理由。”莫凕额角绽出一条青筋,他觉得凭自己和穆白深厚的舅侄情谊怎么着也得帮他揍一顿叶南眠。
叶南眠对莫凕活动筋骨的危险动作权当没有看见,捏着莫凕的肩,感慨:
“这就是命运的邂逅啊。”
莫凕黑着脸拍开了叶南眠的手:
“他是我舅父!”
“你舅父……?”女生一脸不敢置信:
“是那种……很年轻的亲戚吧?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吧?”
“……你敢不敢再加个二十?”
女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莫凕什么意思。少女面上的绯红顷刻间被苍白之色代替,他一脸惊恐:“你舅父为什么这么显年轻!他用的什么保养品啊?”
莫凕:“…………”
“没关系嘛……我倒是觉得,男人啊,越老越有味道。”叶南眠慢悠悠的开口了。一听他这么说莫凕浑身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他警惕的看着叶南眠: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话说,莫凕兄,你想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你要干什么?”
叶南眠挺直腰杆,理了理自己的领子,严肃道:“如果我当了你的舅舅,你会不会觉得不爽呢?”
下一秒,莫凕早已蓄势待发的一拳狠狠捣在叶南眠的肩窝。莫凕看似羸弱的拳头砸在身上,尚还体虚的叶南眠却觉得整个肩都在隐隐发麻,他痛得一咧嘴:
“至于吗?”
“我特别想把你的头盖骨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滩热乎的豆腐脑。”莫凕面无表情道。
“你们的关系真好啊……”
女生倒是面带艳羡之情。莫凕和叶南眠之间的互动在她眼里就是男生之间无伤大雅的小打闹。
在得知了赵满延的实际年龄之后女生就觉得自己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所有的心思便又重新放在了“公交车会不会晚点”这一事情上。莫凕和她道别后就拉着叶南眠过了马路。赵满延双手抱胸,笑得活像一只偷腥的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莫凕和他身后的叶南眠:
“哇,大侄子,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莫凕觉得自己背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送了一下同学。”
“行啊,你小子!开学第一天就找上女朋友了!”赵满延重重的拍了拍莫凕的肩,冲着他好一阵挤眉弄眼:
“看来你莫家香火延续有望了!”
“什、什么?”莫凕一口唾液没运过来。他剧烈的咳嗽着,到颈根都透着绯红的血色,哑着嗓子辩解道:
“我和她之间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真的只是顺路!”
“我懂我懂,同学关系。”赵满延笑得贱兮兮的:
“你舅父当年就与校内的许多女生维持着十分良好健康的纯洁关系。”
莫凕发誓,如果眼前这个金发骚东西不是他舅父并且长着一张帅脸,他绝对会把他打到小脑瘫痪。
“你俩刚刚聊啥呢?那妹子一脸少女怀春的表情。”赵满延问道。
莫凕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她想做我舅妈”这种大实话,不然赵满延肯定会眉飞色舞的向他炫耀一些莫凕根本就不想知道也不想听的光荣事迹,说不定还会怂恿他去要人家小姑娘的联系方式。但又不想违背自己良心的莫凕只好委婉道:
“她很好奇您老人家怎么保养的,竟然一点也不显老。”
“唉——你同学够有眼光的!”赵满延爽朗道:
“你看,你舅父我每天晚三朝七。懂得养生,热爱生活,该吃吃该喝喝该嫖嫖。你看我的发际线就知道,我不像你舅舅那种天天为了工作来回奔波的无趣绿茶男。生活受挫了就去酒吧一醉方休,说不定还会有个甜蜜的夜晚。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莫凕一脸懵逼,好半天他才努力忽略掉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抛出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晚三朝七什么意思?”
“下午三点醒,早上七点睡啊。”
“您这样真的不会突然猝死吗?我舅舅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养生好不好啊!”
“有啥意思啊那。你说说,这人短短一生,过得那么束缚自己干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别过完这一辈子了你连自己到底想要啥都不知道。”
“我承认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舅父,你的生活方式……我觉得真的应该改改了。”莫凕忍不住道:
“我爹说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肾亏——”
赵满延脸色一黑,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那你是不知道你爹早些年是怎么禽兽不如的!”
莫凕感觉得到身后叶南眠的眼神愈发奇怪,他连忙打断了赵满延:“舅父您歇着点……我爹他人老了不懂事,你别把他这些话放心上。”
“唉,这才像话嘛!”赵满延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将莫凕一头银发揉乱。直到莫凕奋力扒开他的手、救出自己在对方魔掌下惨不忍睹的头发,赵满延才正眼看向叶南眠:
“莫凕的同学啊?”
“嗯,叔叔好。”
出乎莫凕意料的,叶南眠没有用他超直球的方式来打招呼。就连在马路对面时的那股谜之热情都冷却下来,普普通通的跟赵满延打了声招呼。
已经准备好随时捂住叶南眠那张糟糕的嘴的莫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不好在赵满延面前发作,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家里房间不够,莫凕他老爹房间又乱的跟猪圈一样。你做个睡地铺的心理准备哈。”赵满延也没跟叶南眠客套“莫凕睡地铺床让给你睡”这种话。叶南眠倒是淡定的点点头:
“没事啊,房子大了容易迷路,找个人都要找老半天,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小房子好啊。我最喜欢睡地铺了,床太软了反而睡不着。就是没想到叔叔您身体这么硬朗,长得又好。莫凕跟我说您真实年龄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
叶南眠不知是真是假的马屁似乎让赵满延很是受用。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向莫凕:
“大侄子,家里好不容易来客人。要不委屈你一下,让你同学睡床?”
莫凕看着叶南眠顿时就惊了,他头一次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一边的叶南眠倒是答道:
“别吧,叔叔。我真的蛮喜欢睡地铺的。”
赵满延带着一脸“你学学人家”的表情看向莫凕:“行吧,你俩自己安排。车我停到街当头了……啊,该死的交警,一直盯着这边……都不好开过来。”
莫凕带着几分阴郁目视着赵满延走在前头,用只有自己和叶南眠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道: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失眠兄。”
“我是在说大实话啊。”
“……你认真的?”
“我要是骗你我直播和孔素那个男人婆告白!”叶南眠神色肃穆的举起右手。
莫凕想起了之前叶南眠的耿直发言,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种宁愿让别人把自己当成流氓变态,也懒得跟人拐弯抹角的极品真不是到处都有的。
莫凕跟上赵满延的步伐。在某辆略显陈旧的白色轿车前,赵满延停下脚步。车身上零星散布着细小的银灰色刮痕,但从洁净的车身看得出来车的主人还是很用心的保养这辆车子。
赵满延绕到车子驾驶座的那一边,打开车门道:
“上车时候动作轻一点,别瞎吵吵。这小子舅舅还给车上睡觉呢。”
“舅舅到底咋了?”莫凕看着叶南眠先爬上后座,道。
“我说了他昨晚出去鬼混了啊。”赵满延神色坦然。
他总不可能跟莫凕说“你舅舅昨晚去帝都最高审判会开会了今早四点才坐飞机回来”这种大实话。
莫凕呵呵一笑,权当赵满延在瞎扯淡。在叶南眠之后爬上车,一眼就看见了被放下来的副驾驶座,莫凕这才明白赵满延为何要绕到车子这边给他们开门。
叶南眠挡住了躺在上面的男子的面庞,但莫凕一看就看出了那是穆白。他就算睡着的时候手也端端正正的搭在身上,连衣服上的皱褶都显得被整理过一般。
叶南眠只留给莫凕一个沉默的后脑勺,似乎是在直勾勾的盯着穆白。莫凕生怕他对穆白又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连忙凑过去。结果在靠近之后他和叶南眠一样,陷入了诡谲的沉默。然后扭头看向蹦跶到一边花坛里开始糟蹋花花草草的赵满延。
“舅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赵满延抬起脸,斜了他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意思?”
“……舅舅醒来后,会生气的。”莫凕把声音压得更低。
“别慌,问题不大。我这是为了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赵满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一朵白花插到穆白指缝间,后退一段距离后满意的点点头,自个儿倒显得有几分骄傲的挺起胸脯:
“你看,你舅舅睡得多安详。”
莫凕面部肌肉一阵抽搐,他分明从赵满延的话中听出来“愿你安息”的潜台词。
穆白睡觉的时候确实很安稳,基本上确定了一个姿势就不会再动。
温和的阳光稀稀落落的洒在他的身上,树叶在风中摇曳,落在他那身白色风衣上成了细碎的金斑,远远一看,好一幅岁月静好的构图……
然而穆白的脸上不知被谁盖上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白毛巾。
他搭在胸口下的手还捏着朵白花。
莫凕甚至已经想象到赵满延被如何做成花式冰雕的样子。他看向赵满延,罪魁祸首一脸沾沾自喜的拿着手机,带着“你也有今天”的表情给躺在副驾驶座上沉睡的人拍照。
“舅父,你别怂啊。有种在我舅舅醒着的时候这么干啊。”莫凕小声道。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在他醒着的时候这么干!”赵满延没好气的把手机塞回兜里,瞪了莫凕一眼。
“怂就是怂,不要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吗?”莫凕吐槽道。
赵满延反手一巴掌糊上莫凕的后脑勺,莫凕捂着自己的脑袋,用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赵满延。后者已经不爽的砸吧着嘴,发动了汽车。
赵满延倒车时的架势让莫凕回想起了今天早上莫凡对自己说过的话。少年不禁哆嗦了一下。
不坐一次他舅父开的车就长不了记性什么的……是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