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个假儿子(14)

    “喂……?哦,你终于接了……”


    “……你说什么?”


    “先把音乐关掉,好吗?!”


    “啧。”


    电话那头女子的声音微微拔高几个分贝。正在驾驶的男子便关掉音响中传出的金属摇滚。沙哑刺耳的的声音戛然而止。


    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闪耀着黑金色泽的手机中传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舒适轻叹:


    “你到了吗?”


    “还没……我还在飞鸟市的环线上——我靠!”


    一声怒骂从男子口中炸出,他急打方向盘,掌下操控的月色跑车顿时扑向一旁,黑色轮胎撕咬过柏油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辆银灰之影从眼前飞驰而过。男子泄愤般的狠狠摁响车喇叭,放下车窗吼道:


    “妈的,没有长眼睛啊?!”


    那声音在风中破碎,就连声音的速度似乎也追不上那辆银灰商务车。


    下一秒,那辆银灰色商务车驾驶座的车窗中伸出一只手。隔着老远就可以看见那只手竖起的屹立不倒的中指。


    “好了好了,陆正新。都是出过书当过老师的人了,成熟一点,别跟年轻人计较。”


    手机中柔和的女声听出对方是被人超了车,带着几分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道。咬牙切齿的陆正新那一肚子火变成了一肚子委屈,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手机那边的姑奶奶要是真的生气了他绝对打不过。


    他们魔物质采集专业本就不精于战斗。


    “我真搞不懂,就明珠和帝都学府那关系,你怎么还会派我去他们分校做演讲……”陆正新低声道,像是在痛骂什么人一样喃喃低语。


    “学院恩怨是学院恩怨,都毕业了,就别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再说了,你不新书发售吗?正好可以在那里办个新书签售会。”


    “那倒是……对了,莫凡不正好在那里?你怎么不让他去做这次的巡回演讲?”


    “唔,听穆宁雪说他最近去希腊了,有点忙。而且他儿子也在帝都分校上学。为了避嫌,他就没有来。”


    “希腊!……狗东西——等等,你说他儿子?!”


    正在开车的陆正新一个激灵,想起了莫凡天天在牧奴娇创建的教育集团内部人员群里发些他儿子获得的一沓一沓的奖状和各种积满灰尘的奖杯的图片。


    在莫溟考得飞鸟市状元的时候,更是得瑟的把报纸的那一板块特意拍下来给他们看,还用荧光笔大大的写出了“我儿子”这几个字。就差没直接说“你们瞧瞧什么叫做虎父无犬子让你们看看我大莫凡除了揍人以外教儿子也是很厉害的”这句话。


    你儿子根本就不是你一手带大的好吧?


    虽然这句话无数次都滚到了陆正新的舌根,却都被他使劲咽了回去。他害怕人家瞬息移动到他家门口把他那些宝贝车子的发动机全部拆了。


    惹得凡哥他老人家不开心,说不定回魔都后柳茹又会把这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月影给没收了。


    “我还不知道他家小子长什么样呢……按辈分,也该叫我一声叔叔吧?”陆正新嘟囔着。但一想到长着莫凡脸的小鬼一脸别扭的叫自己叔叔,心里就莫名的感到快慰。


    “等我忙完了,我把他的照片发给你……我这边还有个演讲。”


    “演讲加油啊。”陆正新心不在焉道,同时又超了一辆车:“他穷养儿子,养的咋样?”


    “我看了他偷偷拍的视频……我觉得穷养儿子蛮好的。东方烈就跟我抱怨过他家儿子不争气,说如果生了第二个就要试试穷养儿子。”


    屁啦,什么穷养儿子。看到你儿子那么优秀明明很开心的好吗?当初他选择当魔法师你天天臭着个脸,只是因为他选择了帝都分校而不是明珠分校吧?


    陆正新暗暗腹诽着,眼见着路口的路灯转成红色,赶忙一脚刹车下去,想起来那辆银灰色商务车,顿觉一阵火大:


    “要不是那辆天杀的破车——”


    “行了,多大人了。别跟年轻人计较。”


    …………


    “开辆破跑车有啥了不起的,再得瑟还不是我们家造的!”


    “老赵,多大人了,别跟年轻人计较。”


    赵满延恶狠狠的瞪向后视镜,一脚油门下去,本就如同疯狗一样横行霸道的商务车发出阵阵咆哮,肆无忌惮的驰骋在马路上。


    将自己牢牢绑在后座上的莫凕安心的看着书,对穆白和赵满延的对话权当做他们在吹逼。


    “那辆车有点眼熟啊。”穆白瞥向后视镜,可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车流,哪里还看得见什么跑车。


    “是啊,好像是月影……国内的话,我那辆送莫凡了,结果这老王八羔子又把我送给他的车给别人了——哎,你说,开那车的不会是陆正新吧?”


    听到陆正新这三个字莫凕抬了下眼皮,又继续埋头看书。


    自己舅舅舅父时常扯淡吹逼,习惯了。就当作是大人的情趣好了。


    “难说。”


    赵满延有些没趣的应了一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饶有兴致的看向穆白:


    “唉,绿茶,你要不要跑车啊?我让那公司给你量身打造一款,仅此一辆的那种。”


    “算了吧,商务车就挺好的。”穆白无所谓道,他今天跟着赵满延出来只是顺便去莫凕他们学校附近的那个大超市里买点日用品。


    “话说回来,大侄子。”赵满延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下坡时,莫凕不得不拼命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身下,来抑制微弱的失重感。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啊?”


    “舅父,你不知道吗?”莫凕似乎一直在等赵满延说出这句话,整个人几乎都要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给他一点插嘴的间隙,带着惊诧到极致的夸张语气道:


    “最近牧氏教育有一个巡回演讲授课的活动,这次是明珠学府的陆正新教授来我们这里演讲!今天下午他就到了,还会有个新书签售会在我们学校举行!”


    莫凕一面说着一面吃力的带动着束缚在身上的安全带,竭力伸直胳膊,几乎将手中的那本《魔物质采集纲要及方法》怼在穆白脸上。


    穆白面无表情的扒拉开莫凕的手,银发少年却不死心的继续把他罪恶的小手伸过来。重复几次上述过程后,穆白只得无奈的拿过那本书,随手翻了几下后又塞了回去:


    “你这浮夸做作的语气跟谁学的?”


    “绿茶男你啥意思?”赵满延一下子就听出来穆白是在损他,狠狠瞪向身旁理所当然说出这句话的人,手上方向盘一个急转,反超一辆正在慢吞吞前行的轿车。瞥一眼路口的红灯,鞋跟重重压下,车轮完美咬合在柏油路面的白线上:


    “这叫声情并茂的语言技巧,你懂个屁!”


    穆白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赵满延趁着红灯的空档一把拿过莫凕手中的那本书,胡乱翻了几页后,不屑的扔到莫凕怀中:


    “明珠学府那么多优秀毕业生,别光盯着这一个看。再说,这狗鼻子专业有什么好的?”


    “话不能这么讲,舅父。我们应该取百家之长来补自己之需。”


    “那你应该从好的学起啊。比如说国府队队员。哎呀,你舅父我就觉得里面的防御法师特别优秀!你看,一遇到危险就挺身而出——”


    “……不是背后阴人的无耻阴逼老龟壳吗?”


    “你个小混蛋什么意思,你看不起防御法师是吧?”


    看见赵满延要跳起来跟自己决一死战的架势,莫凕相当识时务的缩在穆白背后的角落里。在狭窄的空间中,少年的声音显得沉闷:


    “我老爹说,据他多年分析,赵满延是国府队中最水的一个。除了人傻钱多外没有别的好处了。”


    赵满延就知道是莫凡这个混账在背后抹黑自己的高大形象,当即脸色一黑:


    “你知不知道真打起来的时候防御法师就是所有人的爸爸!”


    刚说完这句话赵满延就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便又义正严辞的补充道:“当然,兼修植物系的冰系法师也是很厉害的!……你也是冰系,要多向你舅舅学习哈!”


    莫凕淡定的点点头,到学校了捞起书包就跑。反正他听自己家这些大人说话顶多也就听八分信一分,不然他不可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


    眼见穆白下车,赵满延刚打开车门想要跟上,谁料穆白一把把他塞进车里。


    “老赵,你留在这里看着车子。”


    “……这种早几年就停产的车子你确定还会有人要?”


    穆白知道是不会有人要这车子,可他记着前几天还有个小屁孩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鬼鬼祟祟的往这里望,那股猥琐劲儿回想起来就觉得一阵恶寒。


    这辆银灰色商务车比起赵满延地下车库那些琳琅满目的跑车,倒更合穆白的胃口一些。开这么久了,要是被人整个划痕什么的出来心里也不大好受。


    穆白懒得跟赵满延解释这么多,抬脚踹在赵满延身上后一把合上车门。后者猝不及防被这一踹,直接躺倒在驾驶座上。赵满延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将车窗玻璃拍的砰砰响:


    “绿茶男你反了是吧?”


    “你反了。”


    “你滚,搞清楚在这个家里咱俩谁地位更高。”


    “不是我吗?”


    “你大爷!”


    “婆婆妈妈的。叫你守着你就守着,别乱跑!”穆白没好气道。


    “你叫我守着我就守着,那我多没面子!”赵满延摇下玻璃叫嚣道,冲着穆白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唾沫,才悻悻的坐回位置上。


    内心不爽归不爽,但穆白让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百无聊赖之下,赵满延打量起商务车的内部来。这辆车开的最多的是穆白,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喜欢这辆车的驾驶。


    驾驶座的门边放着雨伞,套在黑色的皮套中。在伞的旁边是柑橘味道的口香糖,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牌子。想来应该是穆白自己买的。


    赵满延靠在座椅上,把玩着手中廉价的的白色塑料瓶。


    兴许是因为他偶然看见了自己爱车的门边也摆着柑橘味的口香糖,兴许只是因为那家店恰好没了他最爱的薄荷味无糖口香糖。


    飘忽不明的思绪转过。赵满延的眼神也浏览过车顶放置碟片的地方,按照颜色排得整整齐齐,呈现出赏心悦目的渐变。


    随意抽出一张,果不其然是古典音乐。


    “呲——”


    有某种刺耳的声音鼓动着耳膜。


    金属的摩擦声间,夹杂着犹如老鼠或者阴沟臭虫聚集起来时才会有的私语和窃窃声。


    “是这辆车吧?”


    “车牌没错。”


    “那个银发小子,还有那个背头男都走了。”


    “那么刻在哪里好?车头还是车身?”


    “车尾吧,不容易被人发现。你想想,要是在等红灯的时候,后面的人就可以看见‘狗杂种’这样的词,一定会很惊喜吧。”


    “啊……好主意。听你的。”


    赵满延的视线落在了后视镜上,几个人影掩藏在车体后,若隐若现。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的收回视线,目光继续流连在那一排碟片上。最终抽出一张深灰色的碟片,推入了车上的播放器中。


    “吱呀——”


    车门被突然推开的声音,吓了后面的少年们一跳。


    “铛啷。”


    其中一人手上银亮亮的裁纸刀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伙子们。”


    赵满延尽可能的摆出亲切的表情。他的右手抚上冰凉的车身,眼睛瞥向尾灯下方那条崭新的划痕。


    金发男子的声音十分和蔼,和蔼到令人脊背发寒。他额前垂下的一缕微卷金发在熹微的暮光之颤动,活像跃动的光线那样动人。他脸上却挂起与之相配,或者说相反的顶灿烂的笑容。


    “我就问问,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小畜牲干的啊?”


    “关你什么事?!”为首的少年缓过神来,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抬脚狠狠踹向车身。车被撼动时,便传来痛苦的哗啦哗啦声,每一个零件似乎都在发出呻吟。


    看来面相太年轻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赵满延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暗想道。


    至少会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不尊重长辈。跟他们动手,又会觉得掉份儿。


    “呲拉——”


    又一道划痕,出现在车尾。


    赵满延两眼望天,似乎不忍心去看这个场景。天色将暗未暗,千家万户还没有点起星星似的灯火。


    稀稀拉拉的、少年们恶劣的笑声开始出现。似乎在骄傲着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好吧。”赵满延一一扫视过面前的少年们,眯起了眼。


    钢琴那沉闷的键音,忽从车内传来。犹如闷雷在黑夜炸响。


    “小畜牲们,给我记住——第一,你们老爹老妈送你们来魔法高中,不是让你们来干划二手商务车这档子丢人事的。”


    急促的音节衔接不断,若同雨点敲打窗弦。


    “第二——”


    彷徨不安的乐音搅动着空气,群鸟惊飞一般在暮色中四散开来。


    车中播放的曲子,是舒伯特的《魔王》。


    赵满延的表情,在下一秒钟狰狞起来:


    “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犊子——弄坏了老子兄弟最喜欢的车!”


    …………


    “该死……怎么连帝都分校都这么大?”


    无头苍蝇一般在校区内乱转的陆正新咬牙切齿的又重复了一番这句话。同时,这也是他又一次从同样的标志性建筑物前经过。


    “喂,小同学!”


    好不容易在校内看见了两个活人,陆正新喜出望外。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名银发少年和黑发少年在交谈。黑发少年的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鞋盒子,生怕会被别人抢走一样。


    看到那头银发,陆正新愣住了。可对方已经疑惑的看了过来,便只好道:


    “小同学,你知不知道大礼堂怎么走?”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一旁的叶南眠迅速给出了懵逼三连。莫凕狠狠瞪了他一眼,叶南眠缩缩脖子,抱着装有夜灯蛾幼虫的鞋盒退到一边。莫凕抱歉地笑了笑,指道:


    “喏,一直往前走,左拐,再往前走,看见一栋红色的建筑物后右拐,对面的就是大礼堂。”


    “谢谢!”陆正新一阵狂喜。可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再好好道谢,只得点点头,然后匆忙离开。


    手机突然响起,那头的牧奴娇发来了消息:


    [莫凡的儿子。]


    陆正新速度不减,指尖往下划动,在看见照片上银发少年的面庞时顿时如遭雷劈,险些摔倒。


    [牧奴娇……]


    [嗯?]


    [我觉得吧……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身价不知不觉间被抬到一个亿的莫凕浑然不知这一切,他和叶南眠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仅几盏墙上的安全灯亮着,给瓷砖的地面涂抹上白漆似的颜色。幽长狭暗的好似爱丽丝跳进兔子洞时的长长甬道。


    “快一些,失眠兄。要赶不上签售会了!”


    “哎呀别着急——你可以自己去嘛。”


    “不行,你一定要去。”


    “你上厕所都不让我跟你一起,这时候你就想起我的好了?”


    “……这能一样吗?!”


    “别急嘛,让我先把这俩小可爱安顿好了……”


    叶南眠嘟囔着,踮着脚尖,在储物柜里倒腾。他的东西几乎都堆在寝室,储物柜的上层被他添了几块玻璃板,铺上一层木屑和薄薄的沙土,一经改装,立刻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宠物箱。


    夜灯蛾幼虫似乎还蛮适应这样的新环境,悠然自得的慢悠悠蠕行起来。


    莫凕倒也没有闲着,他陪着叶南眠回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自己整理一下储物柜。


    “我好了——莫凕兄?”


    看着愣在储物柜前的莫凕,叶南眠转过身。莫凕却合上储物柜的门,颇显尴尬的挠了挠头。


    “呃……失眠兄。我恐怕没法跟你去签售会了。储物柜……比我想象中的要乱。”


    “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好意思……”


    “我可是连枕头都准备好了!”


    莫凕内心的愧疚霎时间荡然无存。他咬牙切齿的一脚踹在叶南眠的屁股上:


    “给我滚宿舍睡去!”


    “你不陪我一起上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陪我一起回宿舍?”意识到莫凕举起了手中那本《魔物质采集纲要及方法》,叶南眠连忙改口。


    “我整理一下储物柜。要不你先去签售会帮我占个位置?”


    “不去,我又不看他的书。”叶南眠理直气壮道。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看一下你柜子究竟乱到什么程度。”


    “赶紧滚!”


    叶南眠估摸着莫凕已经处于爆发的临界点,很识趣的拔腿就跑。


    注视着那头油腻的黑发消失在楼梯的尽头,莫凕才转过身,凝视着自己的储物箱。


    许久,重重的叹了口气,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没有路灯的小巷里,满是黑色污渍的墙壁肃然而立,形成一方昏暗的世界。墙根下,垃圾桶倒塌在地,被翻腾过的垃圾一股脑儿的散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兴许又是哪个流浪汉的杰作。


    就是这样一片昏暗中,金发男子点燃一根烟。他指间的烟头反倒像那坠落的星星一样,驱散了黑暗。


    “哎呀,叔叔我呢,其实脾气还是很好的。”赵满延的指尖夹着徐徐燃烧的手制烟。这么说着,还悠然自得的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为首的少年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一直沿着额头,蜿蜒过眼角,滑落至下巴,最后重重砸进沙土之中。


    他浑身都在颤抖,但依旧在竭力绷紧肌肉。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


    “哈?你说话啊,没事儿啊,畅所欲言,现在是法治社会,言论自由。我脾气超好的,就这点儿小事情还不值得我生气……哎呀,我知道你们现在学魔法的年轻人跟我们这代人有代沟,我也能理解你们。有代沟就要积极解决嘛!你看,咱们这不是解决的挺好的嘛!”


    少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看向周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全部都在痛苦的呻吟。


    确实,全部都被解决了。


    在这些少年的世界里,初阶法师就是不同于普通人、可以横行霸道的强者。


    在这些少年的世界里,中阶法师就已经是绝对权威而恐怖的、犹如妖魔一样的存在。


    在这些少年的世界里,高阶法师就已经是他们不可触及的天空。


    然而,他们所构想的天空,在一分钟内被面前的男人如数撕碎成可笑的碎屑,不值一提。


    ——不会连星子都忘了怎么连接吧?要不要叔叔教教你?


    他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同伴就接连倒下。这么说着,男人指尖跃动着小巧又绽放出夺人心神的璀璨星子,带着从容不迫和优雅,绕着男人的指尖移动。


    尽管速度缓慢,可对方的姿态让少年有理由相信,眼前的人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支撑起一片庞大而绚丽、远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星辰之图。


    “哎~果然,法师之间积极沟通的方式就是简单明了。”赵满延再一次感慨道:“小兄弟,你也这么认为吧?你看咱俩相处的多愉快啊。跟你那些暴脾气弟兄们可不一样了。”


    被迫在地上做平板支撑的少年疯狂点头。坐在他背上的赵满延挑着眉毛笑了起来:


    “我没有很重吧?”


    很重——超级重!!!


    “没有没有没有,您的重量对我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


    “是吗?”没有丝毫自知之明的赵满延讶异起自己的体重在这堕落的几年内竟然没有增加:“那我再多坐一会儿哈——哎你别说,你骨头也不是很突出,坐起来还蛮舒服的。”


    少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大哥……”


    “哧——”


    对方手中的烟头狠狠摁灭在自己面前,火星在一瞬间四处迸发,橘黄色的火星陨灭在沙土之中。他只听得见对方冷冷的声音:


    “叫叔叔。”


    “叔……叔叔。”少年哭丧着脸,不明白自己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了这么个瘟神。


    现在对方就算是让他叫爸爸他也不得不叫。


    “这就对了嘛。小伙子你会抽烟不?我看你兜里这包软中华就觉得你是个老把式了——来,抽了这根烟,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了。”


    赵满延面色立刻多云转晴,十分贴心的捏着根手制烟到对方嘴前。少年颤巍巍的叼住那根烟,赵满延立马帮他点上火。


    “谢……谢……叔……”少年含着烟嘴,艰难道。草药冰凉柔和的气息对他来说倒像是成了致命的利刃,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他的肺痛苦的扭曲。


    赵满延没有回话。仰起头,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趴在地上的少年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扭过头,看见了站在巷子口的男人。


    对方冰冷的眼神扫视过小巷子。在流连到赵满延身上的时候,顿时变成浓浓的嫌弃:


    “你怎么看车的?”


    “这不,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年轻,我给他们上了一节对人生至关重要的社会理论课而已。”赵满延一扬下巴:“顺便再帮这个小伙子锻炼一下身体——唉你看,他都没有动唉。说明近几年我的身材还是保持很不错的!”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少年趴在地上,欲哭无泪道:


    “叔……我真的撑不动了!”


    “……老赵,你该减肥了。”穆白忍不住道。


    “……现在的年轻人普遍都不喜欢锻炼!”


    赵满延争辩道,同时不动声色的挪开自己的屁股。获得自由的少年顿时贪婪的呼吸起新鲜空气,看着穆白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啊——对了。”赵满延刚刚走出一半,就又折回来。看见那双与自己鼻尖近在咫尺的皮鞋,少年浑身汗毛根根倒立,血液似乎都变成了某种冰冷的液体开始逆流。


    “今天的事情,可不要说出去啊。”赵满延双手合十,俯下身,笑眯眯道:


    “看在交了个朋友的份上?——不要说出‘遇见了一个长得很帅的光系法师’,什么的?”


    “一、一定的!”少年打了个激灵,连忙应道。


    赵满延拍拍那少年的肩,站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心情很舒畅的走了。而依旧站在巷口的穆白,则是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直到听见赵满延不耐烦的喊声,才离开这里。


    那眼神,很多年后已经成为高阶法师的少年回想起来,仍旧会汗如雨下。


    那个眼神,冰冷而充满阴翳。不是愤怒,不是威胁,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团虚无的死物,纯粹的漠然。


    那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神啊——也许,只有抵达过地狱彼岸的怪物,才会流露出那样恐怖的眼神吧?


    …………


    莫凕冷漠的注视着敞开的柜门。金属的柜门与柜口铺成180度,一点一点的敲打在柜子上,发出颤颤悠悠的金属鸣音。


    浓浓的恶臭,从储物柜中逸散开来。冰冷濡湿的腐烂臭气,像是大张的蛛网,紧紧勒住了那银发少年。走廊上孤零零的白炽灯,仅仅照亮了他的背部,而将他的面部留在了阴影之下,像是戴上了一层黑色的面具。


    所有的书籍、纸质资料,被揉成团,或撕成碎片,有的上面全部用红笔涂满了不堪入目的话语。字体尖利扭曲,简直可以透过字体听见恐怖癫狂的嘶吼辱骂。


    有不少白色的小肉团在蠕动着。一点一点,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白色的蛆,或堆叠在一起,或在储物柜的四壁上爬行。有的到了顶部,甚至会“啪嗒”一下掉下来,无力地抽搐、蜷缩成一团,然后再缓缓的继续蠕动着。


    黑暗之中,银发少年的呢喃被阴影吞噬,无人听见。


评论 ( 5 )
热度 ( 139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糕死了 | Powered by LOFTER